■文/谭美玲

　　趁年休假，我带着爱人和小儿回家乡拜祭父母。因不想兄长长途跋涉跑长沙来接，我没有告知兄长我们的行程。当火车缓缓驶入站台，我蓦然发现月台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，正焦急地往火车上张望。那是我敬爱的兄长，不辞辛劳，一定要亲自来接我们回家的兄长。

　　魁梧，稳健，山一般的背影。兄长揽走了所有的行李，大踏步走在前头；我和爱人牵着小儿的手，静静地跟着；一如小时候，疯玩了一天的我，在哥哥的带领下，乖乖地跟在后头，走向回家的路。

　　兄长的性格，像极了父亲。沉默，寡言，少语，做永远比说的多。正如此刻，兄长默默地开着车，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回来的车次，也不埋怨我为什么不通知他。我们就这样一路无言，静静地听着小儿一路牙牙学语，奔波三个多小时到了家。

　　推开家门，嫂嫂做了一桌子的菜肴等着我们。那饭桌，摆满了碟碟碗碗，恨不得把家乡的小菜做个遍，恨不得拿出所有的看家厨艺，让难得回家一次的妹妹尽情地品尝。

　　抬头，我看到了父母的遗像，就在那里安静地微笑着。那笑容，依然饱含着深沉的爱，依然那么不舍地守在我们身边，给我们慰藉。眼泪悄悄地流了出来，洋溢着幸福的悲伤，小时候温馨的记忆如潮而来。

　　清晨，父亲披着晨光出车了，母亲张罗着做早饭，兄长麻利地给妹妹们穿衣、洗漱，我像只小燕子一样，一会儿给哥哥递衣服，一会儿给母亲拿凳子坐下摘菜，来回穿梭。傍晚，母亲站在门口，放学归来的兄长带着我们几个妹妹围坐在桌旁，望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，咽着口水等着出车归来的父亲，等着一家子共进晚餐，其乐融融。

　　享受着快乐，只顾着幸福，时光无声无息地流逝。童年像一个美丽的童话，停留在记忆深处。1999年的秋天，我走进了大学的校门。毕业刚上班没多久的兄长请假千里迢迢送我去上学，父母送我们到车站。清晨的风吹乱了父母的头发，我蓦然发现母亲的鬓角竟已斑白，父亲的脸上布满了皱纹。不经意间，我们都已长大，父母却逐渐老去。他们用青春、用爱铸就了我们坚实的翅膀，把我们放飞，我们却总是忘了回家的路。

　　大四那一年，临近期末考试，电话里传来兄长沙哑而沉重的嗓音：“爸病重！”天昏地暗，我失声痛哭。但是在母亲和兄长的强烈要求下，我坚持考试完才踏上南下的列车，见到了父亲最后一面。

　　父亲走了，兄长用他略显吃力的臂膀，毅然扛起了整个家的重任。母亲不忍羽翼还未丰满的兄长来承担家庭的所有压力，不顾全家人的反对，只身南下深圳开始打工之路，和兄长一起，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家的蓝天。我顺利毕业，工作，结婚，生子，妹妹们也相继走出校门，走上工作岗位，找到了相爱的伴侣。兄长也买起了宽敞的大房子，把母亲接了回来，一切都很圆满。失去了父亲，我们依然获得了幸福。

　　然而，命运就像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，刚给我们尝一点甜头，就突然不由分说地抽走所有的幸福。母亲病倒了，倔强的母亲不想我们分心、耽误工作，一直隐瞒自己的病情，错过了治疗的最好良机，我们所有的挽回、所有的争取都无济于事。母亲还是走了，一直沉默、坚强、隐忍的兄长终于放声大哭，悲痛不已。兄长说，我谁也不欠，但是欠母亲一个幸福的晚年。

　　送走母亲，我们又各奔东西，为生计奔波，为梦想忙碌。剩下兄长守护在家乡，那个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，那个长眠着父亲母亲的地方。兄长用他余下的人生，接替着父亲母亲，为远走的我们筑起一座家的港湾。只要我们一回头，只要我们需要停靠，兄长就在那里，沉默，期盼，用他山一般深沉、海一般广阔的爱，接我们回家。

　　正如此刻，我携夫带子身在家乡，忘却不幸与悲伤，吃着嫂嫂做的家乡小菜，看着兄长抱着小儿在膝盖上欢快玩耍，温馨如故，幸福如初。

　　兄长，我挚爱的哥哥，不管我们走向何方，不管我们身在何处， 有你的地方，就有我们幸福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