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文/王晋丽(离退休)
“1976年7月28日”刻在了我的记忆里。那一天,我的父亲王玉堂,因公出差唐山遭遇大地震,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们不能接受这个现实,不相信父亲真的离我们而去了,期盼着经常出差在外的父亲有一天会回到我们身边,依然是那样神采奕奕,依然是那样和蔼可亲……然而现实是残酷的。
父亲是1939年参加革命的抗日老战士,开始是林彪115师的一员,后来成为由陈毅任总司令的华东野战军的一员。记得小时候,父亲经常给我们讲抗战打鬼子的故事。他还会让我们兄弟姐妹像军人一样排队站好,由他指挥并教唱他最爱唱的一首歌——“风在吼,马在叫,黄河在咆哮……”父亲还爱唱《我们都是神枪手》和革命样板戏《智取威虎山》里的“我们是工农子弟兵……”
往事并不如烟。在我心中,父亲是长辈但更是值得信赖的朋友。我在父亲面前无拘无束,现在想来甚至有些没大没小,连父亲的胡子我都要管(经常提醒长着一脸落腮胡的父亲“该刮胡子了”,因为我觉得刮了胡子的父亲很精神)。父亲喜欢和孩子沟通交流,我们有什么想法也愿意向他诉说,父亲会很耐心地倾听并给我们讲道理。母亲曾为父亲开“小灶”而被父亲拒绝,父亲一定要和孩子们“有福同享”。
文革中,我和二哥就读的小学进驻了父亲单位的工宣队,使得这个学校与父亲的单位有了某种联系。时任公司经理的父亲被打成走资派被到处批斗。有一次,学校里安排我和二哥所在两个班参加批斗父亲的大会。批斗会自然要喊口号,二哥怎么都不举手喊打倒父亲,我胆小则很不情愿地跟着大家举手。同学们指责二哥不喊口号并把矛头朝向我……中午回到家,我和二哥当着父亲的面哭了,二哥还表示下午不去参加继续进行的批斗会了。父亲平静地对我们说:“批斗会要去,口号也要喊,这一点要向你妈妈学习,不就是喊几句口号嘛,我倒不了。”在父亲的劝导下,我和二哥继续参加下午的批斗会。二哥仍然不喊口号,我也不再害怕,心里还挺佩服二哥的勇敢。
高中毕业的我赶上“大势所趋”的上山下乡热潮。父亲送我到农场离开时,我忍不住内心的伤感泪流满面。我知道父亲心里也不好受,但当时他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,而是第二天托人捎来了一封长信。他从自己十几岁离开家参加革命说起,说那时的条件如何艰苦,现在的条件如何好,不习惯到习惯有个过程,相信我一定能够坚强起来并适应这个过程……那时有些想法是不能向别人说的,但我会向父亲坦露心声。我给父亲写信说,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我没意见,当几年农民我也想得通,但一辈子当农民我真的不甘心。父亲开导说,上山下乡对于我这样在城市里长大又没吃过苦的人不是坏事,对我的成长、成熟有好处,今后无论干什么工作,吃苦精神和克服困难的毅力总是要有的。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,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,总能在父亲那里得到鼓励和安慰。
父亲经常提醒我,多掌握文化知识什么时候都有用,劳动锻炼之余别忘了加强学习。我虽然没能走进正规大学,但通过广播电视大学这样的渠道同样实现了父亲和自己的心愿。而且在后来的工作中,我也一直按照父亲所期望的那样老老实实做人,认认真真做事。
父亲工作很忙,经常出差在外,但是在百忙之中他会以书信的方式与子女交流。唐山大地震之前,在农场的我和在外地工作的姐姐哥哥都收到了父亲的来信。所以得知大地震的消息我们的第一反应是:父亲是否离开唐山……
如今回头看自己走过的50多年人生路,可以自豪地对父亲说:“父亲,您放心吧,我没有让您老人家失望。”我还想代表兄弟姐妹说:“父亲,我们永远怀念您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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