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文/闻江
是哪位先人告诉我,黄河边有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”的风景?是哪位诗人说,在中国看水必须看黄河,看黄河必须看壶口的黄河?禁不住黄河的诱惑,我择了一个周末,去一睹黄河壶口的真容。
车子行驶在高高的山路上。路,左一曲,右一折,窗外植被不太丰厚的山梁在曲曲折折里倒退着。山势渐陡,路旁已见几十米深的峡谷,一条黄色的带子游动在峡谷里——黄河!一股潮湿的合了泥土味儿的气息扑面而来,隐隐有隆隆的雷声自天边传来。遥望西方的天空下那蒸腾而起的水雾,迷迷蒙蒙,不甚分明。
我曾在兰州看过穿城而去的黄河,大堤锢住了河水,虽则浩荡,却不见气势逼人。壶口这里的河床宽大、开阔像北方无垠的旷野。河床也不是沃土淤泥,而是坚硬的岩石,裸露的岩石似是一头头小兽横卧着。
在桥上低头看,有些眩晕。河水在桥下奔腾而去,颜色深黄,是泥土的颜色,是大地的颜色。民谣说一碗黄河半碗沙,的确如此。我踩着光滑的石头,淋着湿湿的带着寒气的水珠,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你。
你用腾空的浊浪让凉意围裹在我的四周,你用咆哮的声音让我的耳鼓阵阵鸣响。急湍的洪流在这里遇到了河床的岩石,一下子就飞跃起数米高,然后重重跌落下来,几翻几滚之后,又一下子被吸进深不见底的河槽。这一系列的跌翻滚,让水流碎成浪花,浪花碎成水珠。多少个翻卷之后,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量奔泻而出,“涌来万岛排山势,卷作千雷震地声”。
流过千山万壑的黄河之水,就这样以排山倒海之势,从数千公里的青藏高原携裹而来。因为逼仄的道路,因为高高的断崖,因为巨石的拦挡,才有了眼前这撼人的气势,才有了这令人屏息的壮观。
眼前的浪花相互拍打着,奔涌着,挤压着,撕扯着,鸣叫着,从上游上百米宽的河床一下子倾注到一个十来米宽的“壶口”。这是整个河床的最狭窄处,形状就如同一把壶嘴,壶口之名由此而来。它以强大的吸力把一河之水纳入“壶”中,似乎把整个黄河都装了进去,无怪乎后人说“天下黄河一壶收”。
水似乎被煮开了,河水沸腾,泡沫翻卷,哗哗地响着。水汽升腾而起,上方弥漫着一层白白的水雾,如一团爆炸的云团,密密的水珠四溅开去,如天降细雨一般。
我整个人轻飘飘的,似乎漂浮在这一片声浪之中,恍惚中,不知今夕何年。手臂上头上落满了寒意的水珠,只有这种寒意使人惊醒,方知今夕何夕。
忽然,阳光从头顶垂直而下,刚才薄阴的天气一去阴霾,在升腾的水汽折射里,一道彩虹横架东西两岸,随着波涛起舞,光影迷离,亦真亦幻。“秋风卷起千层浪,晚日迎来万丈红”,景色瑰丽,显然是明代才子陈维藩的《壶口秋风》所描绘的意境。
黄河从青藏高原的巴颜喀拉山发源,“吹沙走浪几千里”,来到壶口,一路穿山谷,过险滩,越沟壑,此时,它的旋律依旧激昂澎湃,它的力量依旧横扫千军,它的声响依旧令人血脉喷张。要怀了怎样的信仰与渴望,才能有这一路的坚毅与执著?才能有如此不减的威力与激情?我久久立于岸边遐想着。
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瀑布都需要仰视,只有壶口的瀑布是可以平视或俯视的。但即便这样,你依旧感到自身的渺小。黄河之水那种睥睨天下、吞吐万物的气势,那种纵横今古、舍我其谁的霸气,那种一跃而下、不惜粉身碎骨的勇气,那种让日月星辰变色的气魄,让你无语窒息。
恋恋不舍里,黄河已在身后。悠扬的信天游唢呐声自岸边响起,合了隐隐的涛声,回荡在暮色已起的群山万壑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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